吳實跟林子同在一處鄉村中學任教，久而久之，兩人就成了無話不談的好友。
每天下課回到辦公室，林子總會講一些笑談，引得大家笑作一團。
這天，林子又講了一個故事。說的是，他的一個表親的親戚，當了一個什么局長，包養了情婦。明明剛從情婦的熱被窩里爬起來，卻轉身一本正經在會議上大講特講清正廉潔，那陣勢，簡直跟開封府黑包公差不多。林子說完，嘻嘻一笑說：“現在的人啊，陰一套，陽一套，真是沒法弄！”
林子好像諒解那位局長似的，又找出一些實例當佐證。比如老美，說一套，做一套，嘴里跟你言和，不打貿易戰了，背地里卻捅刀子，拉幫結伙，虎狼成群，圍著你家門口轉。林子最近看了《太平天國》，對歷史了解一點皮毛，說石達開兵敗大渡河，危難之際，為了保全弟兄性命，向官府投降。官府卻背信棄義，對放下武器的起義軍大開殺戒。林子說了，所謂的“精英人物”演戲都演得跟真的一樣，小人物就更是小魚蝦蝦，不在話下啦！林子最后總結說，人生就是一場戲，就看你這個角色扮演的像不像。
每次講完這些故事，放學時間也差不多到了。林子總會十分熱情地邀請吳實去他家喝兩杯。吳實忽然想起劉禹錫的名句“兩情若是長久時，又豈在朝朝暮暮”，就犯了書呆子氣，就說：“來日方長嘛，喝酒的機會會有的！”“得罪！得罪！”林子便拱拱手，三步變作兩步走遠了。望著林子的背影，吳實心里熱乎乎地，感慨不已，哎，我吳實不當官也不當衙役，林子對我這么熱情，真夠朋友！
后來，經不住林子幾次三番地邀請，吳實推辭不過，就去了林子家，再不去，那就是不識抬舉了，恭敬不如從命吧。
那天，吳實就跟著林子，去了他家。剛進屋，林子就一臉歉意地連聲說：“你看你看，滿屋子亂糟糟的，也沒時間收拾，坐沒地方坐，站沒地方站，真對不住吳老師呀！”
見吳實來了，林子媳婦笑吟吟地招呼一聲，然后收拾了一大堆衣裳，就出去洗衣裳去了。自來水嘩嘩響著，洗衣機轟鳴著，甩干的時候，洗衣機啪嗒啪嗒亂響，震動的厲害，林子的媳婦還要趴上壓住。一身毛病的洗衣機好像對客人不歡迎似地，不時地打斷兩人的談話，弄得吳實很是無趣。看看天色不早，吳實便起身告辭。林子跟在后頭，一臉地歉意，忙不迭地說：“你看你這人，真是見外，吃頓飯喝杯酒還不是張飛吃豆芽小菜一碟？一個電話飯店就把菜給送到家門了，吳老師真不夠意思！”
吳實拐過街角，這才狠狠“呸”了一聲。心里話，好你個林子，今天總算認清你的真面目了！還成天笑話那個陰陽局長，也不尿泡尿照照自己！不用服裝和道具，演戲演得太高明啦！
教學之余，吳實喜歡寫作，在業務部門發行的報刊上，經常發表新聞稿件和文學作品。年前，還出席了全縣的新聞宣傳表彰大會。
表彰大會之前，新聞科馬科長當著分管副縣長的面，拍著吳實的肩膀說：“吳實老師寶刀未老，品學兼優，成績斐然，任教二十年，桃李滿天下不說，教學之余，還寫出了大量的新聞稿件和文學作品，是咱們全縣師生學習的榜樣啊！”眼睛看著副縣長嘴里卻對吳實說，“吳老師等回去把所有已經發表的新聞作品和文學作品整理出來，我幫你出一部專輯，以后職稱晉升就靠它啦！”然后，又對分管副縣長說：“吳實同志妻子多病，家境貧寒，可是自古寒門出英才，我的好好幫幫他，不幫就是失職啊！”副縣長微微一笑說：“難得難得，繼續努力吧！”又對馬科長豎起大拇指說，“馬科長古道熱腸，成人之美，辦事干練，年輕有為，前程不可限量呢！”
這個表彰大會，給了吳實一個很大鼓舞。他覺得，自己正像鼓脹的風帆，航行在寬闊的大海上。
回家后，吳實加緊整理稿件，有時拉夜拉到一兩點鐘，甚至打個通宵。看到丈夫一副拼命的樣子，妻子心疼了，埋怨說：“給你個棒槌當成了真（針），你這樣的書呆子就好糊弄，你認為那個馬科長是個會相馬的伯樂呀，怕不是逢場作戲吧！”吳實振振有詞地說：“馬科長不幫我一把，沒有什么政績，往后怎么升官呀！還要升副部長、部長，再往后，說不定就是縣長呢。”吳實最后總結說，“等馬科長當了縣長，說不定我吳實就是縣長的秘書呢！”妻子拉上被子蒙住腦袋說：“好啦好啦，你就做夢吧！”
后來，吳實向馬科長問詢出書相關事宜，馬科長一拍腦袋，說：“噢，有這回事嗎？我怎么想不起來了？瞧我這記性！”
聽到這里，吳實就像一只泄了氣的皮球，一下子癟了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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